□许岚枫
清明时节,时序轮流倏然将至,竟让愁怅幽深暗长。乍暖还寒时花开花落,车水马龙里流光隐约,不知不觉中过客匆匆。白天骄阳闲散,一度任由灰蒙蒙的云层遮掩;夜里细雨淅沥,全然不管黑压压的阴暗吞噬。
三哥在电话里说,他已经到了新疆,又开始了新一年的打工生活。上周末,我们才在一起拜祭了父母。然而,他有他的家庭,要奔走。我除了祝愿,终究帮不了他什么。
清明,和雨水有关。我国主要处于亚热带季风气候区,每年三四月间,正是冬去春来,气温回升的时候。西伯利亚干冷的北风收敛了咄咄逼人的气势,太平洋暖湿的空气开始北向升腾移步,低气压这时候在北半球更加积极活跃。今年,这样的极端变化更加明显,天气的高冷高热与人间的大喜大悲竟如此相似。昼夜温差达到十二三度,雨水的夜间出勤率就高了。
清明,伴生于愧疚里。相传,春秋时期,晋国重耳称帝后,为报答曾经共患难的臣子介子推,火烧绵山想逼其入仕以报其不离不弃之义。介子推不愿,与老母抱柳而亡。临终前他遗清明诗劝谏重耳清明执政,重耳悔恨交加,晓谕天下纪念介子推。百姓纷纷效仿,年长日久,逐渐推而广之,衍化成对先人恩德的感念。清明由是而来,其他版本的传说远不如这个故事令人扼腕。天清气朗,掩不住无法弥补的创伤——伤于人,伤于事,伤于春草由黄而绿铺排的疯长。
清明,在节气里跳舞。一句“春雨惊春清谷天”,就把清明拉进了传统的二十四节气。我国历史上以农耕为主,什么时候该做什么农事,都需要探究定型。观天象法自然,成为最直接最通俗也是老百姓最能接受的办法。清明时节,正是草木葱茏之际。“清明前后,种瓜种豆”,就是告诉人们可以开土播种插苗了。在林徽因看来,已是欲说还休的人间四月天,然而生长,在春天的任何时候似乎都是适宜的,所以,清明是厚积薄发的生命张扬。
清明,滋润郊游的兴致。惠风和畅的日子,草木芳菲,飞鸟雀跃,阳光清冽而不狂躁。大自然气象万千,生机如绿意盎然,情态似激情澎湃,清新若柳暗花明,一切都是那么欣欣然、萌萌然。置身其中,倾听天地滋长,感悟田园美好,邂逅山上人面桃花,当然是爽心的。是以,老早以前人们就这样做了。
清明,酿造一个出城的理由。处在农村的家乡,人们还是以庄重肃穆的哀思为要。尽管村庄在失落,年轻人都向城市的房价攀爬,但还是不能数典忘祖的。毕竟,叶落还是要归根的,一年一度的抚今追昔、回归放松,既是言传身教,又何尝不是孝烈传承?让自己心里梦里多一点心安,让还在农村里守望的老幼妇孺多一丝眼巴巴的慰藉。这是一个除春节之外,脱离土地的人们脚踏上故土的最好时机。
清明,失落在悄然弥漫。家乡在老去,曾经的良田沃土,已经一年比一年长出更多的荆棘,那些通往先人墓地的小路已经被杂草挤占遮掩,遍地枯枝败叶堆积而无人问津。曾经为争拾柴火而在乡邻间发生的激烈口角,偷偷在土坎下就地取材和几个伙伴用竹筒烧豌豆尖的窃喜忐忑,鸡叫鹅闹看门狗狂吠和着主人厉声喝斥的情景……再难找寻。如今,谁还会在意这些柴火?谁还知道竹筒里豌豆尖裹猪油的味道?谁还会和我捡几片石块打水漂?田园里寂寂,村落里寂寂,春天里寂寂。
清明,拾取一段水墨的感念,修葺一下经年的坟茔,添加一抔疏散泥土,插实一杆五彩魂幡,摆放一溜糖果刀头,堆垒一地冥品,燃起一炷红烛高香,缅怀一段共生往事,兀自讲一通祈祷言语,浇洒一杯浑浊老酒,炸响一挂密集的鞭炮,而后渐行渐远。天作证,地作证,心里的悲伤作证,对逝者的怀念永无止境。想起那些好,想起那些烦恼,想起那些再也回不去的清早。给后辈指明这里是谁的墓,旁边是谁的山,爷爷奶奶又各自在何处安眠——一年一次的隆重,有时会在心底角落渗出淡淡墨痕,湿润碎屑往事。这一世,瞻前有太多的遗憾不曾兑现,顾后有更多的愿望需要不断催单,珍惜眼前便成了当然的抉择。
文化的血脉传承挑动大国崛起的神经,也让清明习俗渐渐升温回暖。纪念,以成长的方式注解未来。总要凝聚,总会发散,总得延续,然而希望不灭,清明济世,就让结束和开始作一个全新的交接罢。(作者单位:四川省监狱管理局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