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许华忠
时光荏苒,斗转星移,才过了新年就到了三月的门槛。春潮澎湃,在天空里和云走,在枝头上共鸟鸣,在河沟里同水流,在人们的心里激荡。是的,春天到了,蛰居已不适宜。走出来,动起来,开朗起来,是天地大势。趁着周末,徒步山行,我来看春天。
沿着街巷出城,经行几个红绿灯,便把汽车尾气压在了熙熙攘攘的喧嚣里。一条水泥路从山脚蛇行曲绕,如绸带飘拂隐现于山间,牵引着通幽步伐款款而上。踩在干净厚实的路面上,再无湿滑的担心和泥浆沾染裤脚的烦恼。清清爽爽的巡游看山踏春,又让心境多了一份喜悦。夜里的雨已然匿迹,草尖枝下晶莹饱满的水珠,不经意间暴露了它的冷傲。晨雾濛濛,从宝狮湖里悄悄升腾,从燃灯寺那边静静漫延,从那不知名的山坳里慢慢堆叠,竟也让整座山都氤氲婀娜起来。
依山附势慢慢往山上走,没有携带手杖,没有夹杂零食,也没有塞住耳朵听音乐,就这么去看去听去感触。春山的况味丝丝缕缕溢出,层层翻开表露,漫山遍野铺排。哪还能顾及其他呢?眼里的生动、耳畔的清脆、鼻尖的暗香、脚底的轻盈、心里的舒坦,早把魂儿都勾走了。花花世界,眼花缭乱。一个人,一群人,此时此刻此景,都是合适的。庄生晓梦谁为客,望帝春心谁承重?都可以对号入座,也都可以什么都不做。春的选择,没有强迫,随心会意就好。
顺路而上,没走多远,就看见红叶李已经花团锦簇在路边招展,五步一棵十步一株似迎宾的少妇。花白如飞雪般纯正,叶红似大地样温润,花枝柔韧瘦削,在低垂下压里枝枝条条倔强上扬,于矜持里自带妩媚。红叶李花细碎织密,以三百六十度的周密包裹花枝,争先恐后绕枝而起。花罩着叶、叶护着花,相扶相持舒展生命。似乎没有比这更紧密的团结和信任了。任风吹,经雨打,受寒凉,仍是蓬勃,仍在补继。当然,这里的红叶李自比不得成都金沙滨河公园那五百米的花道排场气势,吸引不得那般游人络绎,也不为人津津乐道。它们就这么一五一十地花开半山,静听风行。
再转弯过坳就能看见山杏花了。没有酒旗高挂,却有几户人家依山傍路错落于山坡上。琉璃瓦、小洋楼、大平台,背靠青山坐,平视仰天窝,俯视宝狮湖,一杯清茶淡远山,有杏花浅香微醺春日,哪还顾得上哀愁与感伤?还是一亲杏花芳泽实在。与李花相比,杏花尤其厚实浓烈、凝脂滑腻、幻变妖娆,“沾衣欲湿杏花雨”“深巷明早卖杏花”,给人几多期许。驻足细看,未开时酡红藏金,渐开时粉红至正,半开时白里留红,全开时纤尘不染,贝齿轻启展露几缕金针花萼。此时,清新淡雅之味扑面而来沁人心脾,自然之力的神奇玄妙令人惊叹。至于叶子,这时是不出来的。看花就看个通透,哪还有注意它们呢。在杏花迷离的眼界里,大家都习惯了。
杏树旁边,桃花已跃跃欲试想宣示主权,李花也是青苞鼓涌试图占据高地,梨花虽慢一点也在奋力吐哺抒怀;但都还没有开起来。樱桃花已经过了期,花瓣如雪片淋漓落寞于树下,早已黯然失色。根根花须鼎鼎直立似要与风雨对峙,斑斑锈色侵蚀里仍不失昂扬锐气。一朵聚一束,一束成一枝,一枝结一树,远远望去如刺猬般张扬。树上还是红叶李和山杏唱主角,地面的情况就要复杂些了。
常春藤,星星点点的天蓝点染于翠绿中,贴地而生,弱弱而花,却也理直气壮地分层着色,怒放。田间地头,一蓬绿荫几朵碎花,就把春光定下来了。碎米荠也出来了,开放在坡面路边,乳白色的小喇叭朵朵扎系在主茎上,横里伸展纵向攀高,鳞次栉比如转经筒,自有其庄严神圣。据说碎米荠镉富集,可凉拌可做汤,味道鲜美。还有鹅肠草,交织匍匐缠绕生长,绿意盎然盖过零散的花,恍如织锦上撒了几颗米粒,别有意境。蜀堇花也开了,杆出绿叶上,遥遥两相望,粉里浸红状似掩面张口,欲言又止两无猜。有人说它象征爱情与相思。咂摸起来,倒有些意象。还有好些不知名的花草同样长起来了,开起来了,随意散落于山间坡面,不声不响。见不见,知不知,都是要开的。春天了,觉察到了,它们就赴会来了。
行走间见地里一名农妇正在翻地。每下一锄,她都要弯腰把那泥土里的杂草根茎和砂石一一刨出来,甩到地边。那块地很大,她似乎也并不着急,每一锄都那么用力那么仔细。几条狗在路边嬉戏追逐,偶尔朝路人汪汪几声盯几眼,终究没有跟上去。黄莺和画眉在后边山林里,飞起、落脚,毫无遮拦地脆声交流。几拨路人,或扶老携幼或呼朋唤友或你侬我侬,一一走来,走远。春天里,万物生灵都有自己的事做。
春意融融,谁又需要在乎谁呢?(作者单位:四川省监狱管理局)